传媒网 雨前锄禾

雨前锄禾

雨前锄禾

文/张树凯

匆匆人生,我最得意和值得骄傲的事,除了参加高考,金榜题名,还有一件事干的更漂亮。成了一生最美好的回忆。

那是一九七四年,我正在本村小学任民办教师。那年夏天的雨量很充沛,夏苗长势良好。老天爷几乎每隔一个星期,就来一场足足的透雨。

 雨量的充沛无疑是丰收的最大保证,可喜可贺。但也带来了夏季锄草灭荒的压力。麦收后田间的杂草跟夏苗争着长,谁也不让谁。只要耽误几天,农田就会荒芜。所以社员们卯足了劲,奋力中耕、锄草、施肥。力求多打粮,打好粮,挣得当年的好日子。

为了调动社员们的积极性,生产队把锄草任务落实到大部分的每个劳力头上。

那时我妹妹刚初中毕业,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同样分得好几亩的任务。由于年龄小,身体单薄,完成任务很吃力。可是任务总得要完成啊!地荒了是无法向大家交待的,连自己也交待不了啊。

于是我就在早晨、中午添些助力,能多锄一片是一片。

这一天是星期日,我不上课。抓住机会,早晨兄妹俩锄完了村北一亩棉花;上午锄完了村东两亩谷子;还剩村西一亩半豆子。任务不大了,下午玩儿着干也能干完。

然而中午刚从地里回家,就听说有邻居的收音机报告:“今下午到夜间有大雨。”  听到这个消息我沉不住气了。那块地已经经了两场雨了,也没顾得锄。所以其中的草快要跟苗齐了。如果再来场雨又有三天不能进地的话,可真要荒了。

于是约上在村大队当小跑的弟弟,中午兄妹仨卖晌,尽最大努力,赶在雨前把哪块地锄出来。

为了提高劳动效率,老父亲把家里的两把锄头磨得铮明挂亮,又从前邻居借来人们都知道的那把全生产队最好用的锄头,同样打磨得快快的。老母亲心疼我们这几天太劳累,特意做了一顿平常舍不得吃的豆角焖饼。考虑妹妹还小,又连续干了这么多天,而且天又这么热,我改变了主意,说她就别去了,两人能干完。

早早吃饱喝足,我们二人直奔三里外的村西那块地。还没有出胡同口,发现妹妹从后面跟了上来,呵斥一顿,怎么也不回去。她还说这是她的任务,不能逃避。

到了地头,为了防止锄下来的草经雨复活,我特别叮嘱弟弟妹妹,这次一定要把草从茎与根之间锄断,要贴着地皮几乎像剃头似的锄,尽量浅一些,少带下根和土来,既要防止小草钻出次生芽,又要避免造成它们带土搬家接着欺负小苗。我还拔下一棵草来指出应该锄断的部位。弟弟笑了笑说道:“这活儿还真不好干,锄深了不是,锄浅了也不行!”

“将草灭不了,咱顶着太阳受这么大的罪有什么用?试着来,不行锄慢点。千万不能让锄过的草经一场雨再缓过来!”  如果不这样要求,我们一大中午的辛苦真就白费了,必须锄一锄是一锄的,不能走样。我把标准定得死死的。

这时的天空,烈日当头,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人就像在蒸笼中一样,还未干活,汗就顺着毛孔向外渗。

“报着有大雨,大雨在哪里?”  弟弟不高兴地嘟哝:“尽瞎报,害的咱这么紧张!”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这个季节老天爷的脾气你能说得准?别光看这一会儿。”我催促道:“快干吧,地还没锄出来,大雨先来就毁了。”

在这无人的田野,我们谁也不说话了,锄下发出“嗤嗤”的悦耳的动静。地头柳树上的蝉一直唱着那烦人的大长调。还有一群燕子围着我们敏捷地飞来飞去,不断呢呢喃喃地相互呼唤。我惦记着那两人干活的质量是不是达到了我的要求,看了两眼心里很满意。

 老天爷已经有几天不下雨了,土壤不干不湿,加上家什好使,只见一棵棵的杂草带着薄薄的一层土被斩断,倒伏下来;锄过的小苗挺直了腰,好像长高了些,充满生气,看着非常舒坦。

天气好闷热啊!身上的汗豆粒般的向下滚,随手用毛巾擦几把,再一拧,地上湿一片。这时想起一个形容词儿来:“挥汗如雨!”

眼看干的活儿已经过半了,弟弟发现西北方向天空有点暗,大声喊道:“西北好像有天!”

“我看也像。加油干吧,多干点儿是点儿。最好天上来以前干完!”  我心里在着急,手上不知不觉加了劲。那两人也增加了紧迫感,在后面紧跟,我们就像比赛似的,你一锄,我一锄,锄锄耪下一片草来。我刚刚擦汗的一霎那,弟弟就超过我,锄到了前面。只有妹妹,不肯被拉下太远,在后面紧追不舍。

眼看快干完了,西北的乌云已经升到半空,阴沉沉的,好像黑锅底,还不断发出雷声闪电。

我们更加紧速度,锄头舞得飞快。身上的汗也顾不得擦了。紧赶慢赶锄到地头,我又接了几锄稍微慢些的妹妹。这时弟弟也锄完了最后一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分说,拔腿就向家跑。  

身上的汗也顾不得擦了。紧赶慢赶锄到地头,我又接了几锄稍微慢些的妹妹。这时弟弟也锄完了最后一锄。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分说,拔腿就向家跑。

 到了半路,路边有一座废弃的砖窑可以避雨。看天还没到,稍作迟疑,接着向家跑。刚进了胡同,凉风跟来了,还听见很明显的由远而近的雨叫声。进了院子,稀疏的雨点就从天空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赶快跑到屋里,我马上高兴地喊了一句:“活儿干完了!”  还不知是否有人听见,瓢泼大雨就无情地扑面而来。这时我想起看看那个老钟表,差十分不到下午三点。旁边的妹妹忽然想起喝水用的瓶子忘了带回来。 

“人能够及时回来已经是万幸了,还管瓶子。天那么毒,干活出那么多的汗,冷雨一激,把你们淋病了怎么办!”  老母亲在老父亲打的雨伞下,小心翼翼地端了一锅绿豆汤,边进屋边嗔怪:“你三哥用人真够狠的!”弟弟一边赶紧接过锅来,一边给我解围:“没事没事,这不都及时回来了吗。谁也没淋着。”

用在烈日下晒了多半天的热水匆匆洗一下身上的臭汗,我一边喝着还稍微有点儿烫的绿豆汤,看着院子里一片片的雨泡,想想一天的劳动成果,欣慰、得意之情满满写在脸上。

后来这场雨刷刷不停地下到天黑才开始变小,又淅淅沥沥直到天亮方休。太阳很及时地顶着红霞,从东方地平线露出红红的笑脸。

据胡同里看天评雨的老人判断,还真是三天不能进地。

已是第二天临近中午,路上不陷脚了,妹妹不放心,去村西那块地查看,捎带拿回她那个心怡的瓶子。回来脚还没迈进屋子门槛就高兴地大声嚷道:“地里的草全死了!碰见队长正在检查大家的锄草效果,专门肯定咱家,说咱会干活,有技巧。” “还有几位老农也在场,说三哥会教书,干活也挺内行!” 妹妹还比手划脚地说这次雨后再钻出来的小草也好对付了,毕竟欺不住苗了。

一生写文章无数,总觉得这次锄草好像是我写过的最精美的一篇文章。它没有写在纸上,而是写进了田间,写进了秋天的收获。队长和老农们的夸奖肯定,就是最好的批语。



作者:张树凯

编辑:杨瑞仙

审核:张旭  赵勃阳

监制:戴俊峰

推荐阅读
热度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