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小小说）

对门

枣强/吕爱东

“砰”的一声，门沉重地关上了，“咔嚓咔嚓”，防盗锁连拧了两圈。转过身，李大妈瞟了一眼对面，那扇跟自己家一模一样的防盗门，轻轻地叹了口气，慢吞吞走下台阶。楼下，闺女还在车里等自己。刚走出楼口，旁边单元里的王医生迎上来，她手里提着新鲜的蔬菜：“大姐，身体利索了吧？”旁边的户老师赶紧把两兜菜塞到一起，腾出一只手，伸过来拽住李大妈的胳膊：“这是跟闺女住上一段去？也好，换个环境，换个心情，回来，咱们还一块作伴上市场啊。”一股清新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夹着青草味，混着不知哪家窗户缝里挤出来的炒菜香，蒙住了李大妈的双眼。她笑着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在闺女的搀扶下上了车。她心里明白得很，闺女还要赶一个小时的路去上班，不能再耽搁了，但凡有别的法子，她也不想给闺女添麻烦。闺女单身带着一个上初中的孩子，工作又忙，孩子也是淘气的年纪，身边连个帮手都没有，偏偏自己的身体还出了毛病。

闺女把暖风打开，一个劲叮嘱李大妈：“白天就你自己在家，我把中午的食材都准备好了，只需要简单地蒸煮一下，实在不愿意吃，大不了有鸡蛋、奶粉，也能对付．．．．．其实我那里环境可比咱家这里强多了，主要是没有碎嘴的老太太．．．．．．”也许从后视镜里看到李大妈的脸色变了，闺女闭了嘴，认真开车，把音响的声音调大了一点儿。　李大妈知道闺女又提那不开的一壶。跟对门张桂兰做了十几年的邻居，落得这样不欢而散的结局，是李大妈的一块心病。　李大妈的婆家和张桂兰是拐了几道弯的老亲戚，这还是住到对门后张桂兰主动揭开的这层关系，没退休前，她们俩在单位同事那么多年，都没这么近乎过。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有个大事小情的，互相也有个照应。李大妈的丈夫去世得早，只有一个闺女，大学毕业后留在另外一个城市里。张桂兰也是一个人，丈夫出了车祸牵扯出一大屁股三角债，儿子到下面乡镇机关锻炼去了，为了躲清净也不常上门。　看着张桂兰过的日子紧巴，李大妈总是不经意地多买点蔬菜水果，送到对门去，借机也能多聊会天。时间一长，张桂兰呢，也就大妹子大妹子地喊得亲热，也就不把李大妈当外人，让李大妈代买点新鲜菜，李大妈觉得穿不出门来的闺女给买的新潮流衣裳，张桂兰就穿上去跳广场舞。时间再长呢，李大妈也就多少知道了张桂兰的丈夫之前做的什么买卖，也就多少知道张桂兰的儿子现在要升职了。

两年多前，张桂兰的儿子真的回城了，他本人并不常来，可是天刚黑，或者更晚些时候，总有一些陌生面孔敲她家的门，而且都是大大小小的礼物盒。有好几次，搞得正在聊天的李大妈很尴尬，只好赶紧溜出门去。再以后，李大妈敲门约张桂兰去楼下遛弯，张桂兰都隔着门说有事不去了。可是，经常地，李大妈隔着小区的棋牌室窗户看见张桂兰的身影。　反正小区里有的是同龄的老太太，李大妈也就不怎么约张桂兰了。可是，有人悄悄打听张桂兰家儿子的事，说得有点邪乎。李大妈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毕竟自己也不确定人家儿子到底长嘛样，做多大的官。慢慢地，偶尔抬头碰见张桂兰，李大妈就感觉对方的眼神里有一道光，直刺到自己的脑门上。而且，关于闺女离婚的事情也被邻居传得沸沸扬扬。李大妈是个好面子的人，这么多年，自己费心费力地拉扯孩子，总希望闺女能让自己扬眉吐气，可是，年轻人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好好的日子说过不下去就过不下去了，但是闺女身上有她的那股韧劲，再苦再难都自己生扛。虽说，离婚后，闺女来看望自己的次数少了，但是物质上从来不吝啬，因此，李大妈的穿衣打扮在周围众多同龄人来比，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就在三个月前，突然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穿制服的办案人员，从张桂兰家、还有车库里拉走了一车斗东西，邻居们都目瞪口呆，从没见过那么多名贵烟酒。

还没等李大妈去关心张桂兰，对门的骂声已经在楼道里高一声低一声地震响起来：“汉奸、叛徒、小人，见不得别人过得好……”李大妈出不得门去了。　第二天，早市上，李大妈遇到几个熟人对她也躲躲闪闪的。很快，关于闺女傍大款的消息也传到李大妈耳朵里来了……　等李大妈在一片白茫茫中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头脑里也是一片白茫茫，这是到底怎么了？王医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老大姐，你可把我们吓死了。幸亏咱们前后脚从菜市场出来，不然啊……”是啊，不然，这条老命就交代了？至于嘛！闺女气呼呼地埋怨：“我说让您跟我一起住，您就是不听，出这点事，有改了吧？净听那些闲言碎语，给自己添堵。”李大妈这次急性脑出血的后遗症，主要是嘴巴说话不利索，可是，心里跟明镜一样：好心只留给那些好心人，热心不能过度，否则伤的是自己的心啊。

记者：王宇

编辑：李凤智

审核：张旭  赵勃阳

监制：戴俊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