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擀面

母亲的手擀面

杨 璐（枣强县）

昨夜梦到了母亲: 姣好的面容，和善的表情……梦里氤氲着手擀面的香气……

贾平凹说：“人的胃是有记忆功能的。”这句话很有道理。我从小就喜欢吃面条，尤其爱吃手擀面。想必是我的胃深刻地记住母亲手擀面的味道了吧…… 

儿时家里不富裕，素常日子里，饭桌上常见的饭食是稀饭，还有玉米面与白面掺在一起蒸出来的馒头，菜就是农家常见的萝卜白菜之类。吃面条，对我们来说就是改善生活了。那时候挂面极少见，吃面条都是自己擀。通常是家里谁生病了，或者是过个节日的时候才会有手擀面吃。

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时的冬天特别冷，傍晚放学，顶着大北风走在路上，狂风像魔鬼一样的吼叫着。虽然穿着母亲做的棉衣棉裤棉鞋，可也已经冻透了。回到家，就觉得浑身难受，喝了碗粥就睡觉了。谁知半夜竟然发烧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吵醒了母亲，我在糊里糊涂间，觉得是母亲给我往额头上放湿毛巾。

第二天早晨，母亲给我拿了药，我吃了药就睡着了，醒来后依然迷迷糊糊，感觉母亲在屋里忙活着和面，就问：“妈，妈，你和面呢？”母亲回头看我：“醒了？觉得好点了吗？”我说：“头晕，咋感觉离你那么远呢？”母亲和好了面，热水洗过手之后，过来摸摸我的头“还是有点烫。”母亲给我倒了杯水，我喝一口，觉得啥味道都没有，说：“怎么这水这么难喝呢？”母亲说：“发烧闹的嘴里觉不到味道了。我和了面醒着，中午给你做热汤面吃，出一身汗好得快。”“真的啊！”我顿时觉得酸痛的身体都有了力气一般。

母亲给我把被角掖了掖，就开始洗白菜，切白菜，切葱花，切姜末…… 

面已经醒好了，母亲就开始准备擀面条。她把面从瓦盆里取出来，放在宽大的案板上，然后两手抓住面，逆时针转动着揉压，揉压了很久，再把面团摆在案板中央，用擀面杖一下一下把面团的周围压扁，形成草帽般形状时，就把面卷在擀面杖上，两只手摁压着快速地推出去、拉回来，打开换个地方再卷上推出去、拉回来，再打开再卷上……这个过程要在不同的方向来回四五次，韵律感极强。母亲每次摁压那案板上就有节奏地响起“咚咚——咚，咚咚——咚”的擀面声。几分钟工夫，一团面就变成了圆圆的、薄薄的一大片面饼。母亲看我躺在炕上翘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她擀面的样子，冲我笑一笑。然后又把大圆面饼卷在擀面杖上，再双手拿起擀面杖，让面饼一点点下放，一边放一边叠，把面饼叠成长长厚厚的一摞，然后母亲拿起菜刀“哒哒哒哒哒哒……”快速而有节奏的切着那叠好的面饼，像变魔术一样，转眼间案板上就呈现出整整齐齐的一排面条，纤细而均匀。母亲用手轻轻一抄，提起一绺绺长长的面条码放在秫秸杆做成的盖帘上，并把案板上残留的面粉也扫到盖帘上，就把案板收起来……整个过程母亲一气呵成，动作干脆利落，我看得很认真，感觉母亲真是很厉害呢！——现在想来母亲擀面条的过程就像个技艺精湛的表演艺术家在演绎经典！

我迫不及待爬起来，不顾头晕眼花，拿个小板凳准备拉风箱烧火，这时母亲说：“你别做了，躺着去吧，在旁边看着也行。”

母亲拿起一把棒子荷叶点着火，灶膛里的火红红地映照在母亲的脸上，她把灶膛里填上几根枯树枝，洗洗手去拿切好的菜，母亲炒好了白菜，又炝锅准备煮面条，锅热了，母亲倒入一点棉油，放入盐、姜末、葱花，顿时小屋里充满了浓浓的的香气，把我沉睡的嗅觉也唤醒了。母亲把炝了油的葱花姜末舀到碗里，锅里倒水烧火，水开了，母亲拿起一绺绺面条散放在锅里，大火烧起来，母亲把大勺子扣过来轻轻推着锅里的面条……不久面条熟了，母亲把碗里的葱花姜末倒入锅里，再扔进去一把青菜叶，翻了翻，说：“好喽，吃饭啦！”早已经馋涎欲滴的我和早就等在饭桌旁的姐弟赶紧忙活起来，拿碗拿筷子。

我端起碗来，看着碗里翠绿色的菜叶，本来因感冒嗅觉不灵的鼻子，居然闻到了散发出来的葱花香味，禁不住胃口大开，用筷子挑着面条，呼噜呼噜吃起来，姐姐弟弟也都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就满头大汗了，感觉浑身舒服多了。大家都说沾了我的光能吃上这么美味的面条！后来吃了药母亲给我盖好被子，我就又睡着了，美美的睡了一下午，出了好多汗，到晚上醒来，觉得浑身轻松了很多…… 

在那个物质生活贫乏的年代，一碗热面条就能给病人补充营养，减轻病痛，这不是夸张，村里人都是这样的。

慢慢的，人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吃的穿的都好了，鸡鸭鱼肉，想吃就买。超市里挂面一袋一袋的堆着，但我依然最喜欢吃手擀面。每次放假回家，母亲都会做手擀面给我吃，母亲做手擀面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她和面的时候，每次都打入两个鸡蛋，擀出来的面片厚薄均匀，切出来的面条更加齐整，想宽就宽想窄就窄，比机器切出来的好看得多。煮出来的面条，筋道爽滑，特别招人喜欢。热面有热面的美味，凉面有凉面的好吃。面条做得好，凉面配菜花样也多：豌豆粒，胡萝卜丝，黄瓜丝，西红柿炒鸡蛋抑或是肉丁打卤面，外加麻酱和蒜泥水……香喷喷的手擀面，吃一碗总觉不尽兴，总是比平时多吃好多。 

耳闻目睹几次之后，我学母亲做面条的样子：和面、醒面、擀面、切面、煮面……但是擀不好也切不好：面和硬了，我就擀不动；面和软了，就切不好。虽然说全家也都吃得满头大汗，但毕竟吃的此面条非彼面条，好在全家人都不挑食。

成家之后，先生每次去我家，都喜欢吃母亲擀的面条，赞不绝口地说真是无比的美味！后来我也自己在家做面条，虽然依然不如母亲擀出来切出来的美观，好在也继承了她做饭天赋的七八成，先生每次都吃得意犹未尽，夸赞不已。但在我心里，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个不会擀面条的人，因为母亲擀的面条，形色香味，都是我记忆里的绝版，无人超越！

母亲去世两年多了，母亲的手擀面成为我回忆里带着温暖的风景，母亲擀面条的画面，也深深刻在我的梦里。多少次午夜梦回，却不敢仔细回味，已然泪湿枕巾……

记者：王宇

编辑：杨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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