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有一首读不尽的诗

记忆里有一首读不尽的诗

■杨 璐(枣强县)

记忆真是很奇怪,在走走停停间,在忙忙碌碌里,我们每天经历着许多事情,记住了许多,也淡忘了许多,然而脑海深处有些东西就像柳絮,像绒羽,稍有微风就恍惚飞起,悠悠漫舞,任你在其间游走,挥之不去,日久弥深…… 

草木青了又黄,燕子去了又来……

转眼又一年,走在人工湖边的小路上,空气里淡淡的花香时远时近地缭绕着行人,沁人心脾。路旁的垂柳,柳丝如挂,舒展着清凉,摇曳着温柔,舞动着和气——让人不由得想起记忆深处那悠悠的大运河,运河边茂密的柳林,以及那些久远的美丽,无不荡漾在脑海里,回响着如歌如诗一样的旋律……

儿时的家乡,高高的运河大堤,一边窝着我们小小的安静的村落,一边是滔滔大运河水或急或缓地奔流……

每到放了学,我们一群小伙伴,叽叽喳喳跑回家,书包一扔,就像漫山遍野饥饿的小兽儿一样,奔向运河边儿。河边有一片大大的柳树林子,高高的柳树,布满河岸,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里长满了灌木丛,这里是我们活动的胜地。

柳树是春天的使者,“五九六九,河边看柳。” 不错呢,春寒料峭里,大地还没苏醒,柳枝已经泛青,柔嫩的枝条闪着耀眼的光泽。这柳树大都是爆竹柳或白柳,虽不似垂柳那般婀娜多姿,但每一棵树有每一棵树的形态。这时候,男孩子们总是脱掉布鞋,双手抱住树干,两腿一夹,脚下一蹬,蹭蹭蹭爬上去,比赛看谁爬得快。爬到大树杈上,骑坐着,用手去折树上横伸出来的枝条,女孩子们就在树下仰头看着,指挥着,等着男孩们扔下枝条来,捡拾起来,一堆堆放好,稍微顺溜点的拧成哨子,柳哨就在村落里呜呜呜呜地吹响开来,伴着羊儿咩咩叫声,和着鸡鸭鹅的欢唱……从枝条绽绿到吐芽长叶,男孩子们不知道爬了多少棵树,女孩子们不知道捡了多少堆柳枝……等村里的叔叔伯伯们拿着铲刀来修枝杈的时候,岸边这些大柳树哦,早就没有几枝是需要再费力修剪的了……

春末夏初的傍晚,孩子们的筐里已经装满了喂小猪的嫩草,筐子、鞋子在树林边排成一排,人却跑到河滩上去了,河滩上的沙土啊,松松软软,不凉也不烫,光脚踩在上面,脚心微痒,让人忍不住想抬脚快跑,蹭一蹭脚底板,只是沙滩上跑不快,脚一落地,就被松软的沙土淹没。大家你追我赶,捡拾着河边的蚌壳,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宽的扁的黑的白的……沙滩上除了蚌壳还有螺蛳壳,偶尔还能在河滩浅水洼里捡到小鱼,整个河滩里盛满了孩子们此起彼落的欢笑声……末了,大家把捡到的各种“宝贝”放在一起,围坐一圈,互相欣赏也互相品评着这些“无价之宝”!

当太阳落山,鸟儿盘旋着回巢的时候,孩子们赶紧把蚌壳装衣服袋里,背起筐,三五成群回家了。于是,小巷里就会传出大人的嗔怪声:又捡这么多破玩意儿干啥?把布袋(上衣或裤子的口袋)全磨破了,全扔出去!……每天这样捡,被扔了多少,又捡回来多少,不知道磨破了多少衣服口袋,也不知道挨了多少大人的责骂……只记得那一河滩的欢乐洋溢着整个童年。

河边绿树成荫的时候,柳树下的灌木丛里就有蜜蜂飞了,暑热的天气里,女孩子们成群结伙端着脸盆,到河边洗衣服,河水被太阳晒的暖暖的,比一比谁洗得干净洗得快,衣服洗好了,晾在树杈上,索性把长长的头发也甩在河水冲洗了吧,运河水洗过的头发又软又滑,比井水洗的好,难怪大人都说河水洗衣服干净透彻呢,连头发都比在家洗得顺滑。男孩子就成了河里的鱼,他们放肆地在河水里游来游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没了踪影,正愣神间,远处一个脑袋露出水面,鸭子一样甩甩头发,得意的笑声就跟河水一起荡漾开去……游累了,男孩们躺在烤的发烫的河滩上打几个滚,就变成一条条泥鳅……

女孩们最感兴趣的是去河边的灌木丛里摘柳叶,柳叶上一层厚厚的蜂蜜,舔一舔,就觉得吃到了人间美味,于是闻着淡淡的柳叶香,吃着甜甜的蜂蜜,连笑容都比平时更灿烂。吃过蜂蜜该去浅水滩上找河蚌了,光着脚丫,踩着暖暖的河水,弯着腰在清澈透亮的河水边,仔细搜寻,蓦然间看到水里一个小小的凹陷,连忙探出手指抠挖,果然一个或长或圆的河蚌从手指上变出来了,能找到好多呢!孩子们大都是拿着玩,玩够了,再扔回河里,就算有时候能挖到烧饼大小的大蚌,也没有谁会带回家,烹煮端上餐桌……

河水涨了,水流开始缓缓流淌,慢慢变快,有了漩涡,回头看,塑料盆已随水远去,眼快的男孩们嗖一下扎进水里,远远举盆上岸,女孩们长出一口气,收拾好晾干的衣服,送回家……河水渐渐上涨,涨满河,就会有货船通过,打头的是最大的轮船,后边一溜儿排开去,当船队经过的时候,汽笛声声,几十艘轮船浩浩荡荡渐渐离去,河水哗哗满河晃动,站在水边的人,都会觉得地要摇动,天要旋转……

秋假到了,丰收的季节,孩子们就是腿脚最快的装运工,大人掰玉米,孩子们往河堤上拉车里装,装满了,大孩子拉车,岁数小的在两边使劲推,沿着河堤,运到村口,倒在大堤上。有时候大孩子游泳,小一点的坐上木船,到对岸的菜畦子里拔老草,好长的蔓子草啊,拔好大一堆。坐船的人多,为了省路,孩子们往往是装满一筐草,从河这边凫水运到那边,而岁数小的孩子就把运过来的草一点一点运到河堤上摊开晾晒……

那简直就是一道运河运输流水线图啊。

“橙黄橘绿”时,运河里水流舒缓的浅水弯里,螺蛳一层一层,密密麻麻,挨挨挤挤,大小不一。年龄大一些的男孩,三五一伙儿,用手一捧一捧地收到柳条编织的条筐里,运到市区街道上叫卖,一分钱一斤,整个秋假下来,开学时,这些男孩子大都一副“小土豪”的派头:新的带着橡皮的铅笔,新作业本,甚至还有新笔盒!更有甚者居然新购置了连环画!!于是个个神气十足地冲“贫穷的女孩”们显摆,当然,女孩们也毫不客气,拿出“打土豪分田地”的气势,将连环画全部抢借过来,等放了学男孩们一哄而散,女孩们就相约围坐在河边的柳树林里,拿出“打劫”来的连环画,你传我,我传你,直到全部女生都交换看完,才会完璧归赵……

播种麦子的季节,运河边抽水机日夜轰鸣,清清的河水便顺着管道流进了蜿蜒的水渠里汩汩流淌远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运河水灌溉着两岸的土地,滋养着两岸的万物,也养育出一代一代或豪爽或温婉的运河儿女……

当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雪花吹来的时候,运河水停止了她的欢腾,安静得犹如一位沧桑睿智的老者,似乎在思考着自己的人生感悟。岸边的柳林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与枝条在寒风中摇曳,时而还会有枯枝随风飘落。这时候闲不住的孩子们便在林间捡拾树上落下的“干棒儿”,这是做饭取暖的好柴禾呢。

运河水面的冰结得有大人的一拃那么厚了,全村男女老少过河都不再绕远,,推车的,挑担的,都在冰上你来我往稳稳地走过,而孩子们则穿着用家织布做得厚厚的大棉袄大棉裤,跑到冰面上“撒欢儿”:这边男孩仨一伙儿俩一团,把用柳木做的陀螺抽得滴溜转;那边几个女孩正可劲儿地“滑冰”——一个坐木板上,俩人拽着绳子,嗖嗖远去……弹球的,捉迷藏的,丢沙包的,跳房子的……整个村边的运河就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园,笑声一阵一阵地响起来,塞满了整个冬天!

春节就要来临,家家户户把海带系在一根根大棍子上,扛到河边,男人们一起用大锤子在冰面上凿开一个个大洞,把棍子捆满海带的一头放进洞内河水里。过一天一夜,从冰洞里捞出来扛回家,这时候干巴巴的海带就变成了古时候姑娘那美丽绿裙带了,女人们把泡好的海带清洗干净卷成卷,再切成块,放入豆腐,猪肉……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诱人的香味飘满整个村庄,飘到冰面上……于是,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快乐,满足,幸福……

一直在想,记忆里,运河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没有黄河的滚滚气势, 

没有长江的奔腾咆哮, 

它只是静谧安详地流淌着, 

蜿蜒于中华大地, 

养育着无数子孙,

解读着尘封的历史,

成就着一个一个绮丽的梦

……

一年一岁,岁岁年年,孩子长成大人,大人变成老人,而古老美丽的大运河,用她博大的胸襟包容着自己的儿女,用她甘美的河水滋润着沿岸的土地,用她粼粼的水波书写了一首我们记忆里永远读不尽的诗……

记者：王宇

编辑：李凤智

审核：张旭 赵勃阳

监制：戴俊峰